這是一本通俗得不能再通俗的書。村上春樹成名二十多年，筆下小說不知凡幾，被翻譯成多國語言，於全世界通行。近年把愛情小說的經典《挪威的森林》搬上大銀幕，村上春樹之風再次刮起。適逢其會，正值三十年來的壓卷之作《1Q84》連載至第三冊完結，三冊《1Q84》順理成章地霸佔了各大書店最當眼的位置，洛陽紙貴，甚至在街邊的書報攤也有售。在公共圖書館，不花二元五角預訂這套書的話根本不可能見其蹤影，預訂也要在百人之後。
通俗文化之所以能通俗必定有其原因。香港人實用效益至上，能花上幾天讀這套數以十萬字、沒有一幅插圖的小說，必有其獨特魅力所在。我是第一次讀村上春樹的小說，卻並非第一次接觸村上的文字。早在《希臘‧村上春樹‧貓》與《東京‧村上春樹‧旅》兩本書中，郭正佩這位村上粉絲早就跟隨著村上的腳步親身到希臘及東京找尋書中的影子，當中引述了不少村上的文字，但當時沒有任何感想，也摸不著頭腦。
《1Q84》是一部愛情小說，也是一部科幻樸朔迷離的小說，內容環繞兩個孤獨的人在「1Q84」世界中，以一部《空氣蛹》的小說連繫著，醞釀二十年後的重逢。天吾與青豆，本來是兩條平行的火車軌，二十年來沒有任何交叉點，就因1Q84的變異，命運註定地交匯了。以故事性來說，《1Q84》不算很強，不是那種劇情緊張刺激，峰迴路轉，又或可歌可泣動人心絃的小說。整個故事沒有什麼奇峰突起的情節，以天馬行空幻想為主的故事而言，當中仍有很多不解之謎，或可辯駁之處，結局也是平淡收場，但這些都無損這套小說的可觀性。
村上春樹文字的迷人之處是他描寫的手法，是我讀過的小說最細膩的一本。他小說故事性不強但可連載千多頁紙，原因是他把精力都放在描寫方面。寫人，人物立體得即使沒有一幅天吾的手繪圖、青豆的幻想照，他們就像活生生的在你眼前，甚至比無記肥皂劇的角色更加鮮明，天吾的樣貌、質樸的步姿，青豆的身形、爽快的行動，讀著時，仿佛在字裏行間中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而且他們是平凡而可愛的，過著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活，健康且肯定，孤獨但充實，更因為對方的出現而完滿了整個人生。讀著時直令人愛上了書中擁有寛厚肩膊的天吾、擁有健美體態的青豆。我想，這如此立體的描寫其中一個重點在於作者不厭其煩地寫生活中最微細的小節，並以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每一次都作出最貼切的比喻。就看看作者怎樣描述一間飯店的大堂吧：
「大倉飯店本館廣闊大廳的天棚挑得很高，有點昏暗，令人聯想到巨大而高尚的洞窟。坐在沙發上談著什麼的人們，聲音聽來就像五臟六腑被掏空的生物的嘆息般空洞地響著。地毯厚厚軟軟的，令人聯想到極北海島上的大古青苔。那把人們的腳步聲，吸進蓄積的時間之中。」
我們都沒有見過「極北海島上的大古青苔」是怎樣的，但對飯店厚厚軟軟的地毯的印象卻很深刻，以不熟悉之物來比喻日常所見之事，這樣一寫，情景結合，那飯店大廳的景象就如電影般調好了光線擺在眼前。
強大的感染力來自作者無窮的想像力，以及獨特的描寫角度，在「貓之村」寫床榻上天吾父親留下的凹陷就將那日暮黃昏、將要油盡燈枯的感覺表露無遺。除了作者之外，譯者賴明珠的文字功力亦是深不可測。我不懂日文，讀不明白原裝版本的村上著作，但賴明珠卻將一本翻譯小說寫得完全沒有翻譯的味道，文字流暢，淺白，沒有那種譯文的斧鑿痕跡，難怪三十年來賴明珠都是村上春樹所有華文小說的御用譯者。
閱讀是愉快的，尤其是讀這種沒有重量、沒有負擔的通俗小說。或許世界上數百萬讀者喜歡《1Q84》的小說，都將自己代入天吾與青豆的角色生活。就讓我們進入1Q84的世界，仰望著那浮著大小兩個月亮的天空吧！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