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2

春蠶到死絲方盡 - 【桃姐】

剛看過許鞍華的《桃姐》,靜靜地過去兩個小時,整個戲院濔漫著一股凝著的氣氛,不是煽情的催淚,不是可令人大哭一場的烈酒,是淡淡然但韻味深長的清茶,回甘中帶點苦澀。


表現的是一種中國人的溫柔,細膩而內斂。在片尾,家裡的燈總是桃姐在窗邊看到少主回家才關,躲在廚房裡,聽到開門的聲音才敢去睡,猶恐那一刻驚動了少主的神經,為自己打亂了思緒。那不經意而無微不至的愛隱藏在生活的點點滴滴當中,小至一顆蒜頭,一尾魚,表露無遺卻又不著痕跡,不細細品嚐,就會錯過了味蕾上的一點點甜。可以說這種感情虛偽,表裡不一,但就是這種含蓄而不求回報的感情正正是我們文化的瑰寶,令我們能亳無保留地信任著身邊的人──這才是真正家與親人的概念,始於血脈卻又不止於血脈。Roger 最終沒有守在桃姐的病榻前送她最後一程,掙扎一番後決定繼續自己的工作。或許少主太了解桃姐的心願,六十多年老僕的心願──不要少主操心,至死也不要。是的,含蓄的感情是要含蓄的方式來回應,泉下的桃姐定必心領情會。

老病死在戲中以最平淡的方法平實地展露在眼前:一天二十四小時,對我們來說或許太短,同樣的時間軌跡卻在老人院舍被凝住,仿如慢鏡播著的電影片子,一點一滴的在流逝;一個個老掉了的靈魂相依著,緬懷著早已逝去的青春,用固執悍衛著僅餘的尊嚴;一個個殘軀受不住時間的磨蝕,倒下來,被輪床推出去,剩下的房間隨即收拾得一乾二淨,連餘溫也隨著空衣架散於空氣中,幸運的或許會有一兩道親人的淚痕送別;死亡在老人院中不是一件什麼值得渲染的大事,是眾人共同的歸宿,只有早與遲的分別。大家對這事實太暸解,太習以為常了,緊挨著哭得死去活來的女兒的是在棋局中談笑用兵、指揮若定的宿友,這對比是多麼的強烈,卻又是多麼的真實,真實得冷酷。我不能想像一個老人家在除夕夜逛年宵的心情是怎樣,那個用二十八元買的風車對她而言又代表了些什麼。

導演許鞍華描寫人的內心幾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不是煽情,不是渲染,是靜,是留白,是共鳴。猶記得<天水圍的日與夜>的那獨居婆婆的那包大冬菇、那兩條金鍊;至今桃姐的鹵水牛脷,那憂心忡忡坐在門口等待親人卻又要表現得不在意的神情,有讓你想起自己身邊的什麼人嗎?我想起了我那在數年前離開,性格剛烈,最後在老人院舍渡過餘生的嫲嫲;還有永遠靜靜地在書桌上放上一個微溫的飯盒,一壼合時節的湯水的媽媽。她們帶給我們的這些,永遠那麼低調,永遠那麼理所當然,相反,我們給她們的除了嫌棄,還有什麼?「春蠶到死絲方盡」,又有誰問過春蠶吐絲是為了什麼?猶幸在淚快滿眼眶時,身邊還有一點點溫暖。

很喜歡兩套片的英文譯名,簡單又帶一點點生命的無奈。
《桃姐》── A Simple Life
《天水圍的日與夜》──The Way We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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